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墨染蒹葭 作者:折桻 文案: “陆墨。”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嗯。”她懒洋洋的鼻音掺着些微困倦气息。 “陆墨!” “嗯。” “陆~墨~” “嗯。” 我一声一声地唤着她,她一声一声地应着。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若芷陆墨 ┃ 配角:邵喆周于晨顾沁 ┃ 其它:   ☆、Chapter 1   白若芷拾起掉落在深红色地毯上的钥匙坠,那是一块叶子形状的墨色石块,灯光下依稀可辨叶片的脉络纹路,正泛着盈盈的剔透光泽。   握在手里,圆润光滑,触感细腻,凉凉的。   她打开侧门,霎时喧闹嘈杂的贝斯声混着人们的欢呼叫喊贯耳而来,明明暗暗的绚烂灯光晃得她皱了皱眉。   白若芷回想起刚才在走廊尽头看到的人。背着一个印着“Fender”字样的黑色吉他包,紧致的深色牛仔裤包裹下的小腿修长有力,有着优美的肌肉线条,晃眼间已迈进了侧门。   酒吧中人头济济,声色熙攘,白若芷握着钥匙坠,无奈地想,看来想找到失主有些难。   侧门边上坐着的人纷纷注意到了刚刚进来的女孩,穿着白色凉鞋,浅蓝七分裤搭配淡绿色格子衫,戴着个宽大的黑框眼镜,未即肩的发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气质淡然,与整个酒吧喧嚣陆离的氛围格格不入。   顾沁也望见了白若芷,站起来挥手示意她过去。   “诶,白若芷你头发居然到脖子了,难道是终于良心发现要留长发了吗?”一坐下,顾沁边给白若芷倒果汁边打量她。   “别误会,近期项目一个接一个,哪有空搭理头发。”白若芷执起耳畔的一缕发,理了理,想着,好像确实该剪一剪了。   “别剪了啊,你原来长发的时候明明那么好看,”顾沁将苹果汁递给她,眼睛狡黠地眨了眨,“周于晨也说他很怀念长发的你哦。”   “怎么?难道我短发就不好看?”白若芷倒不是有多痛恨长发,只是自从高三那年剪断了及腰的头发后,她很适应脑袋后面不再坠物的轻快感觉。如今她研一,早已习惯短发的方便利落。   白若芷喝着果汁,入口是苹果的酸甜。   顾沁撅嘴,正想对白若芷同学自恋式的发言嗤之以鼻,人群中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喊。   “怎么了这是…啊——是陆墨!陆墨来了!”   “小沁沁你冷静。”白若芷被顾沁晃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赶紧逃脱肩膀上的魔爪。   话音刚落,整个酒吧居然顿时阒静了下来。   顺着顾沁的视线,白若芷向落座在酒吧斜对角的唱台望去。   舞台烟机释放的淡色光雾浮起又落下,led摇头灯投下的深蓝色光晕随着一个人的脚步缓缓移动到台中心的吧椅。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无袖黑色夹克衫和深色破洞牛仔长裤,走动的姿态很是大方从容,深粽色皮靴发出“哒哒”的响声。她抱起吉他,□□的双臂泛着健康的麦色,随着动作,臂上流畅的线条优雅地隆起伸展。   她坐下来,皮靴一高一低搭着脚蹬,纤长的指尖拨响第一个音节。   她唱起来: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女人垂至胸前的长发乌黑浓密带着点波浪卷,她微微偏着头,长发遮住了她一侧的眉眼,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挺拔俊秀的鼻梁。光尘烟雾中,她的面容五官隐匿在阴影里,隐约可见姣好的轮廓。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How many years must a mountain exist   Before it is washed to the sea……”   不同于鲍勃迪伦唱的《Blowing in the Wind》,没有风琴的合奏和略带跳跃的轻快尾音,女人的声音磁性低沉,带着很强的穿透力。歌声仿佛环绕着琉璃灯,弥散在酒吧的各处角落,空灵的中型嗓音跌宕婉转,洞穿了耳膜直达内心,让人想起太平洋的阵阵岸风,夜色沉沉中的海鸥和沙滩。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她放慢了调子,旋律悠悠扬扬,仿佛一个年长者正徐徐道来一个沧桑漫长的故事。   除却她的声音和吉他清澈的弦乐声,周遭愈发静谧,人们注视着台上静静歌唱的人。   效果灯的光线很暗,周身的光晕将她衬得迷人而夺目,好似暗夜中盛开的一朵婷婷的黑色玫瑰。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一个利落干脆地扫弦,曲子戛然而止。唯留余音久久不散,动人心魄。   女人站起,略略欠身,缓缓走下台。   而此时此刻听众们才仿佛若梦初醒,零星的掌声如滴水入海骤然掀起浪潮般的欢呼呐喊。   顾沁见白若芷一抹眼角,向侧门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h第一次发 请忽略主角名的苏感,被吐槽过也想过改名但是感觉都不如最初的感觉,怎么改都觉得不合适。这里其实一直是起名废OTZ   ☆、Chapter 2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陆墨。   下午快离开学校的时候,顾沁发给我短信,要我陪她去听一个人唱歌。   她说那个人叫陆墨,本科与我研究生同校,后来去斯坦福读研,如今已经毕业了。   我叫她发给我时间和地址——晚上八点,在隔两街一间叫“沐雪”的酒吧。   那也是我第一次去酒吧。顾沁嫌我穿得太过另类——也许去酒吧不该穿得学生气太重。   有句话叫“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很久以后我都在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不会捡起那个墨叶子。   早知当初,早知当初。   记得那时候陆墨唱了一首Dylan的《在风中飘荡》,我从未听过那样的《在风中飘荡》,那样悲伤却直入人心的震撼,直到一曲终了,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了满面。   所以一直有人说我敏感感性得过了,其实与其说我泪点低,不如说我泪点奇怪。   陆墨下台以后有很多人追去找她,我被人群挡得进退不得,但大家其实都像没头苍蝇一样,最后谁都没见着她。   等人群散了以后,我去了趟二楼空旷的洗手间,居然就在那里碰见了陆墨。这可一点都不尴尬。   “陆墨?你是陆墨吗?”我叫住正要出去的她。   她回过头,我才第一次在亮光下看清她的样子。相较女子的柔和样貌,陆墨的五官棱角分明了些,眼眶颧骨很立体,有点像欧美混血。但这不妨碍她是个美人,可能骨子里就带些自由的狂放魅力。   她很高,微微低下头看着走近的我,表情很温和:“嗯。有事么?”与唱歌时一样好听的低沉嗓音。   我翻出口袋里的钥匙坠:“我在楼下酒吧的侧门捡到这个,看到是一个背着Fender的人掉的,进门的时候没追上,你看是不是你的?”   她眼中划过诧异,然后冲我微微笑起来,“嗯,我找了很久。”陆墨接过钥匙坠,“谢谢。”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你待会儿有时间吗?”   我一愣,回答:“有的。”   “去沐雪吧,我请你。”   我和从储物室中拿回吉他,戴着棒球帽的陆墨从侧门回到了顾沁那里。   顾沁见到陆墨的刹那,我用手将她几欲夺嘴而出振聋发聩的尖叫围堵扼杀在口中。   顾沁激动得不知所措,几乎就要抱上陆墨的大腿叫女神。   我扶额,对陆墨解释:“她因为失恋喝多了有些不正常,平时不是这样的,真的。”   陆墨笑了笑,黑长发在暗色中似有着上好光泽的流苏:“没关系。”   顾沁用眼神向我扔了两把飞刀,转头又是一脸谄媚:“女神你怎么回帝都啦?”   “叫我陆墨就行,”她提了提帽檐,“T大校庆做汇演嘉宾。”   顾沁马上揽住我的肩膀展现一副哥俩好的样儿:“我和小白也是T大的哟,现在读研一。”   陆墨从善如流:“原来是学妹。”   “是的啊是的啊,学姐怎么会认识小白呢?”   “她捡到了我掉的东西。”陆墨冲我挑眉,“小白?”   “唔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白若芷。她叫顾沁。我们是金融院的。”   “若芷……”她喃喃地念道。   “嗯对,就是弱智,智障那种。”   我没理傻沁,向陆墨解释:“嗯,《倚天屠龙记》里周芷若的芷若倒过来就是了。”   “若芷幽兰,寂静无言。”陆墨抬起头望向我,“好听的名字。”      ☆、Chapter 3   你会因为什么事情,感到心上好似骤然展开朵盈盈的花来。   比如从许久未穿的外套中摸出几块硬币几张零钱。   比如漫漫夏日中醒来发现桌上已切好的冰镇西瓜。   再比如跟着人群挤上公交,发现最后一个空位边上,坐着一个你认识的人。   我在陆墨身边坐下,心里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恰巧而美好的事呢。   陆墨撑着头冲我微笑,里侧脚边放着个军绿登山包,她动了动伸展不开的腿,说:“这个挺占地方。”   我说:“你可以往我这边来点。”   然后我看到她微微侧身,休闲裤下的长腿与我的碰在一起。   温热阳光透过淡色窗帘投进车厢,简单的问候完,我将自动关机的手机放回书包,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所适从了半天,陆墨递给我一侧耳机。   我以为那会是轻摇滚或者民谣,一入耳却是清悦的流水声伴着提琴悠扬。   陆墨还未锁屏的手机屏幕上铺满红叶的光碟轻轻旋转——Cool Forest Rain——微凉森林雨。   许是干净清澈的轻音乐实在让人舒服得想睡着。梦里我身处山林松间,听见嘤嘤鸟啭,淙淙溪泉,细雨坠在翠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再次清醒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意识到自己睡着时头一直靠在陆墨的肩膀上。   我慌忙坐直,望见陆墨嘴角浅浅带笑,声音很温柔,她告诉我:“刚下高速,还能睡会儿。”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机里正响起阵阵的海浪声。   临下车的时候,陆墨突然叫住我,她说:“若芷,你长发的样子一定很美。”   回学校的路上我想起两星期前的那天晚上,我们最终成功留下了陆墨的联系方式。顾沁说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我说承让了,她应该是惧怕你的热情。   从沐雪回到寝室后,顾沁对我进行了陆墨的科普。   T大本科土著,斯坦福GSB硕士。研究生期间与同学组了乐队,混迹于北美欧洲各大街头酒吧,渐渐声名鹊起,跟许多名乐队和歌手有过合作。毕业以后拒掉了各种投行券商的offer和唱片公司的签约。父亲陆常德是有名的企业家,母亲何清芳是华尔街某银行高管。   “那陆墨她现在算是职业酒吧驻唱?”我想了想,这很符合小说中,家境优渥成绩傲人的主角最后都去追逐音乐梦想的设定。可以,这很陆墨。   “不清楚诶。话说酒吧驻唱怎么了,据说人在国外一次出场费动辄就是你我未来年薪……喂,你那一脸鄙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不,我是觉得,你可能太高估自己的年薪了。”我不动声色地接住顾沁砸过来的枕头,“那沐雪是怎么请到这尊神的。”   “是啊,陆墨的乐队在北美名气很大但是国内知道的人就不多,毕竟不签公司。但是沐雪的老板据说也是T大的学生,大概有交情吧。我也是小道消息知道陆墨可能会去沐雪的,没想到真就碰见了。”   ……   再抬头已经到了学校附近的理发店,我看着落地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身影,摸了摸快到肩膀有些参差不齐的头发,突然想,要不就让它再长长吧。   我本以为那次公交车上的偶遇已经耗尽了人品,即使有了联系方式,未来也不太会跟陆墨有任何交际了。   起初想到这点时有些难过,可没过多久,我居然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陆墨的短信。   她说要在后天校庆结束后请我吃晚饭。      ☆、Chapter 4(part1)   邵喆曾经问我对白若芷的第一印象如何。   我回忆起那天在走廊里叫住我的女孩子,声音细细软软的。   她穿着淡绿衬衣,雪白的颈下是一圈浅色的荷花领。隔着黑框眼镜的镜片能看到一双湿润莹亮的眼睛正微微泛红,像是刚刚哭过。   她走近我,头顶刚好到我的下巴。   “可能是满桌的红酒香槟中,一杯只加了半勺的蜂蜜水。”彼时我这样回答。   干净清淡,看着很舒服。一笑起来,似乎有翩翩的白芦随风曳曳飘荡,岸边绿草如茵中绽出满天星似的点点花朵。   她说她叫白若芷。   这个名字很适合她。   刚回北京时被邵喆组织的一帮人拉去叙旧,选了郊区的一处水镇。临时有事要回海淀的我把车留给了他们,结果就在公交车上遇见了她。   素净的气质很容易记住,我望见她的时候她也正看过来。   那天阳光很好,白若芷一笑,我的心情似乎也变得好起来。   她在我身边坐好,把书包抱在怀里。手机没电时,大眼睛扑闪,像只委屈的白兔。   车在一个转弯后,我察觉到肩头的重量,偏头见着一张熟睡的脸。   可能是车内温度较高,她脸颊上染了点绯红,长睫毛像是两把小羽扇,随着车子行驶轻轻颤动着。白若芷的发色很浅,是很自然明亮的棕色。   如果她是长发……我不禁想起了jerryberry娃娃。   不知过了多久,公车经过了高速收费站,窗外开始出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我听见一个轻轻柔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仲夏未央星明月朗   夤夜不寐闻过船鸣钟响……”   看来白若芷刚睡醒,还带着点糯软的鼻音:   “迷蒙烟火帆影桨灯   港湾无眠听彻鲸歌浪声……”   我在iPad上打字的手顿了顿,她继续念着:   “没有回忆的海洋   潮风抛却过往   我要……”   后面还没写,我听见她轻叹了一声,已经自己接了下去——   “我要在那渡此余生。”   我一愣。   她的声音很轻但还在继续,就像纷纷的羽毛缓缓飘落:“孤独,但不孤寂,很自由,很幸福。”   可能是为了看清屏幕上的字,她的手搭进了我的臂弯,倚在我肩上的头向前移了移,柔软的发擦过我的下巴。我看见她的眼睛眯成了两弯月芽儿。   我伸出左手理了理她右耳边翘起的头发。   白若芷像触了电一般突然坐直,脸颊发红,仿佛如梦初醒,有些窘迫。   我笑了笑,告诉她:“刚下高速,还能睡会儿。”   原来只要那么一瞬间,心上就会绽开一朵雪白的花来。   办完事后,我算着时间,准备在T大校庆结束的那天晚上,约若芷在一家叫“竹光”的餐厅吃饭。   她说校庆那天下午要去某事务所拿材料,很遗憾不能听我唱歌。但那家事务所离“竹光”很近,她会提前去包厢等着我。   延时结束的庆典让我体会了阔别多年的 “晚高峰”,中途接到一个电话,到餐厅的时候比预计晚了一刻钟。   预定的是三楼的竹栏隔间,我走近的时候能听见里面正响起的对话声。   “可能对'正业'的界定不同吧,”是若芷在说话,“不想活在他人的眼光和社会的评价里,不想走一条早就被控制既定好的路,去勇敢地放弃和追逐,很冒险但却充满魅力不是吗,能活出自我是件很大胆很值得敬佩的事呢。”   “而且,”我推开门,若芷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正业'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他人说的算的。”   里面的两个人看向我。   我走到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陆砚边上,用肘搭住他的肩:“你这是放下电话就来了?到的比我早。”陆砚看了我一眼。   我给若芷解释:“陆砚,我哥。”   若芷点了点头,看来都互相介绍过了。   我拉开木椅,在两个站着的人之间坐下来:“我不是躲着你,只是这几天真的没时间。现在我要吃饭,改天再说吧。”   “爸叫你去上海。”      ☆、Chapter 4(part2)   陆砚临走时对我和若芷说:“你们都太年轻了。”   年轻没什么不好。   若芷问我什么时候去上海。   我说就最近吧。   于是若芷也开始请我吃饭,大概是想把之前的饭请回来。   我一直就是想起来就约她一起吃了,倒也没怎么算过谁请谁的问题。   一来二去,像王府井南锣鼓巷三里屯的餐厅基本上算是吃遍了,有时候她会叫上顾沁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们两个人。   邵喆知道以后很震惊,他问我,你为什么老约她吃饭?   我思考了下,大概是因为跟她待在一起很舒服。   陆砚又找过我几次,当白若芷开始怀疑我还去不去上海的时候我终于上了飞机。   到达虹桥机场后我打开手机,接到了安排我此次行程的短信。   跟一个陌生人看完话剧后,我问他,上海有什么特产?   他带着我逛了几家店,我想起前几次跟若芷吃饭时她的口味,最后买了盒梨膏糖。   他问我,你喜欢吃甜的?   我说还好。   他问我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并表示他很乐意奉陪。   我说我打算回北京。   晚上接到若芷的电话,她说等我回去要请我吃鱼火锅。   我坐在外滩源一家咖啡馆里,身后是一片纷繁的粉红鲜花墙。   柜架上一盆白色郁金香正在盛开,我跟她说:“好。”临走时顺便带了盒Teuscher巧克力。   陆砚总是在我开车的时候打电话来,我带着蓝牙耳机,听见他没有起伏的声音:“你已经回北京了?”显然并不需要我的回答,“爸很生气。”   我看到窗外安静等在林荫路边的若芷,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陆砚挂掉了电话。   当白若芷第二次在火锅边试探半天差点被烫到的时候,我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我放下筷子问她。   她一直心不在焉的神情终于出现了点波动,视线落到被我抓住的手上,眼里闪过小鹿受惊似的惊慌失措,然后抽回了手。   “啊,没事的。”白若芷拿起抽纸,擦拭起手上溅落的汤汁。   “你的脸上不是这样写的,”我给她杯子里添满苹果汁,“其实你可以跟我说,毕竟我不会对你的生活圈子造成什么影响。”   白若芷嘴角动了动,然后装作被我捞起的墨鱼滑吸引走注意力的样子。   “真的不说?”晚饭后我没有直接开车送她回学校,带着她在附近的森林公园散步。   不知何时起,她在夜色湖光中又是一副思绪飘远的模样。   鹅卵石路左侧是一片法国梧桐树,叶子在路灯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渐变的迷蒙色彩。   “其实你可以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所以,”我停下脚步,望见她眼中闪烁着熠熠的星辰,“你还是想告诉我,对吗?”   她用贝齿轻咬下唇,石榴般的唇色上印出浅浅的白印。   “我,”白若芷低下头,我闻见她发上的淡淡清香,“我可能是性冷淡。”   然后抬头望向我,笑得好像给自己讲了一个笑话:“说这个是不是挺傻的哈哈哈哈哈……”   “不傻。还有,”我走近她,能感觉到自己压抑不住的笑意正爬上嘴角,“我可能也是。”      ☆、Chapter 5   起初觉得像陆墨这样的人距离我的生活很遥远。   所以第一次接到那条短信时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惊喜,接踵而来的就是慌乱。陆墨为什么请我吃饭?还是因为我捡到了她的钥匙坠吗?因为那天我在沐雪只是点了杯饮料?况且这种小事真的需要请吃饭吗?而且“竹光”餐厅是什么地方,会不会很贵很高端啊?   错乱的我把短信拿给顾沁看,于是顾沁也错乱了。   对于我的各种疑问,我们俩最终达成共识:嗯,陆墨她家教那么好,一定是特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   但令人放心的是,据说“竹光”是一家环境幽美菜品多样的店,价位很有梯度,我琢磨着,只要到时候我点一些平易近人价格亲民的家常菜就好了。   对于无法参加校庆给陆墨捧场这件事,我表示有扼腕之痛。为了弥补自己的小小愧疚和遗憾,是以那天早早就到了竹光。   等一杯子茶水见底,隔间的门被推开。   我以为是陆墨提前到了,抬眼却看到一个身着黑色西服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眉宇神态间跟陆墨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他冲我点头道:“你好,我叫陆砚。”   陆砚……我正琢磨这个名字,他已经解释道:“陆墨是我妹妹。”   他问起我和陆墨是如何认识的,我如实说了,话语中毫不吝啬对陆墨的赞美之情,表达了我对其经历的向往和敬佩。   陆砚听了仍旧是面无表情,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说:“不过是些不务正业的闲事罢了。”   我想起那天陆墨抱着吉他安静唱歌的样子,想起她一字一句写下的歌词,他一定不知道那时的她是多么迷人多么优雅。   我觉得有点生气。   后来吃饭的时候陆墨跟我说:“其实你不用为了维护我那样说。”   “我可能有些自以为是了。但是,”我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冰糖菠萝粥,“那些都是真心话。”   陆墨撑着头,松松扎着的长卷发搭在右肩膀上,她对我说:“若芷,我很开心。”   我觉得这个菠萝粥甜得有些齁。   陆墨开始时常请我吃饭,我渐渐感觉到心中的细微隔阂和局促不安已经荡然无存,尤其是当我知道她不吃香菜,相比酒和果汁更喜欢喝牛奶的时候。   听陆墨说话很舒服。她讲起他们当年第一次在街头唱歌的情景,告诉我他们在D.O.C.酒吧驻唱时的事,告诉我纽约Lelabar天花板上坠着叮当作响的易拉罐和费城Tinto主厨偏爱巴斯克风格的葡萄酒。   有天傍晚顾沁回寝室发现我趴在桌子上,惊讶地问我:“你居然没和陆墨女神去吃饭?”   “你女神去上海了。”我恹恹地答,然后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所有的交集都是在吃饭?”   其实我一直对那天刚从上海回来就陪我去吃鱼火锅的陆墨感到抱歉。   她说的没错,我可以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佯装轻松去开开心心地吃一次鱼肉火锅。   可是当我看到陆墨关上车门向我走来的刹那,我就一点也不想伪饰自己的心情了。   可能从那时起,她平和至有些冷淡的眉目,冷静至略显疏远的神态,就能带给我稳定强大的安全感,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依赖。   所以那晚上,可能因为陆墨低头的姿态那样温柔而耐心,我终于半开玩笑地说自己是性冷淡。没想到她也笑了,月色下她的轮廓愈发深邃,让我想起西方神话故事中的暗夜女神。   她说,她也是。身后的梧桐树被晚风吹的沙沙作响。   她问我:”跟男朋友吵架了?“   我顿时觉得这个误会令人沮丧到胸闷:“不,不是的。不是男朋友。”   我跟她讲起周于晨。   周于晨的母亲和我妈妈年轻时曾是很好的朋友,工作后某天突然联系上了。周母知道我家经济状况不好,后来就一直资助我上学和生活。我和周于晨从小一起长大,玩得很好。再后来周于晨考上P大,接到通知书的那天他跟我说喜欢我。   “那你喜欢他吗?”陆墨的声音响起,平稳低沉,像是中音提琴。   “他一直对我很好。我自然是很感谢他的,也很感谢周家。”我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之前去探望周伯父和伯母,也是他送我回来的。”   “嗯。”陆墨轻轻哼出一声鼻音,很好听。   “回来的路上,他……”我拽了拽袖口,有点不好意思,“他想牵我的手……”   我停顿了下,陆墨没有说话。   我叹了口气:“我把他的手打开了。”   静默片刻,她问:“然后?”   “他可能有些生气吧,或者说是难过。他说,没想到你这么讨厌我。”   我脑海中闪过那天周于晨一脸受伤的表情,心里酸酸的:“我其实不讨厌他的,真的。但是,其实不只是他,每当有男生表现出对我有好感并试图靠近我触碰我的时候,我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跟人无关,我就是单纯地讨厌在这种意图上作出的行为。”   “因为不喜欢。或者,喜欢得还不够。”陆墨笑了笑,“不过你对他,应该是前者。”   “嗯?你怎么知道?”陆墨把我拽到她的里侧走,有十数人的骑行车队快速穿过我刚刚走过的地方。   我向她道谢,继续念叨:“人们都说遇见喜欢的人应该有心动的感觉,会心跳加速会不知所措,我对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一直把他当很好的朋友,哦对,就像是俗话中’哥哥一样’。所以那天我拒绝了他。可周于晨却说我只是还没有察觉到,他愿意等。”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有意义的。”陆墨领着我转向一处小巷,旁边有支着黑棚红伞的咖啡馆,木栅栏侧盛开着灼灼的红色美人蕉,“你不需要给自己负担。”   她缓下步子走近我,我向左侧的围墙处挪了挪。   “可是……”要说的话被遗忘,我这才发现,陆墨和我,好像离得有些……太近了。   她的右手扶上墙壁,向我凑近,我不得已微微侧过身躲避,背部就贴在了石壁上。   陆墨微微俯着身,我左手一动就勾到了她的手指。   我不知所措地收回手,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挡住了路灯的光线,我整个被笼罩在她的影子里。   “陆墨?”我轻轻地叫她,却只看见她的双眸在眼前渐渐放大,瞳孔在夜色中沉静似幽蓝的湖水。   呼吸相闻,她挺翘的鼻尖已经碰到了我的脸颊,我不敢说话,只觉得胸口好似擂鼓。   几缕黑发从她的耳侧滑下,擦碰到我的嘴唇和下巴。并没有什么浓郁的香味,可是此时我竟觉着有种沉醉至眩晕的微醺。   她的唇滑向我的右耳畔,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喷薄在我的耳廓。   低沉似中提琴的嗓音似乎染上了蛊惑,我几近就此沉沦在这个压抑着的声线里,陆墨在问我:“我这样靠近你,”我的唇咫尺间就能擦到她的脸颊,“你会不会感到厌恶?”   仿佛古钢琴低音部的黑色琴键在耳侧跳跃,像是被阵阵的海风携着波浪的气息席卷包裹,胸腔好似再承受不住那几欲破出的心跳,我的脸颊烧起来,觉着周身焦热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当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原地自燃的时候,陆墨退开了。   我呼吸着微凉的空气,懂得了什么叫心跳欲死。   我基本上是神游着回的宿舍。   ”哟回来啦?”   “呃你是不是撞见鬼了。”   ”哇靠,这是什么?梨膏糖?”   “天哪!还有Teuscher巧克力!”   我额头撞在床沿上,竟然感受不到疼痛。   我只希望顾沁能安静地吃,让我冷静一下。   陆墨,你怎么能说你影响不到我的生活?      ☆、Chapter 6   那天晚上是我冲动了。   我相处下来的白若芷,文静而有灵气,内敛带些活泼,有着很多有意思的想法和见解,也能做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着一种万物入水皆平息的气质,从来都是温温和和不瘟不火。   所以看着白若芷一直神游天外,一脸“我在为他人多想”的样子,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与其想着别人,不如想我。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我自己也愣了一下,觉得这个走势有点不妙。   看着她满脸通红羞赧局促的样子,可爱迷人到让人还想对她再进一步。   我对自己说,打住。   回去的路上白若芷明显更加手足无措,我不经意的稍有靠近她也会反应激动地跳开,甚至在犹豫要不要上我的车。   我帮她打开后车门,说:“坐吧,里面有从上海给你带的礼物。”   她微微低头打量那两个包装过度的盒子,不出所料地拒绝了。   我绕到驾驶座,插上钥匙,说:“拿着吧,我马上就要回美国,就当留个纪念。”   我打开车内灯,等了一会儿白若芷才坐进来,我从后视镜中望着她,可能是灯光原因,她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唇色甚至有些苍白。   一个月后我完成了此次回国的所有任务。   我想起之前在加州的时候,毕业之后的大家各奔前程。   告别斯坦福的棕榈大道时,我觉得自己遗失了什么。   乐队里的鼓手Eric跟我说,Rory,你该回国去看看。   定了两天后的机票,我翻了翻跟白若芷的消息记录,自那之后我们有一个多月未见面。   中间两天她有发些问候过来,不过那时候我都有事情,回复得很不及时。似乎她也察觉到什么,我们的交流也逐渐变少。   启程的前一天晚上跟Eric视频电话,告诉他乐展的事情已经谈妥,拿到了几个不错的中国风样谱,与几家会所投商达成了合作。   Eric说他不是要听我说这个,他认真地问我:“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将桌上的墨叶子攥在手心里,说:“找到了,不过……”习惯性地用手指刮蹭摩挲着叶尖,“大概要被我落在中国了。”   原来临近十一月也会突然下起雷阵雨,滂沱的雨水瓢泼似的冲刷着机场大厅的落地窗,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好像马上就要破窗而入。   我坐在候机座椅上向窗外看去,见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穹一瞬即逝,夜空中映得天际微微发紫,接踵的雷声像撕裂开夜幕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奠。   航班毫无意外地推迟了,我将杂志放在一边,封面上的男模眼神空洞,面容精致得好像假人。   大厅中屏幕显示22:00,我拿起手机,看到一个小时前白若芷发来的消息。   我回她:“航班延迟了。”   久久没有回音,我又发:“已经睡了?”   这次很快得到回复:“还没有。”窗外的杨树正被狂风吹的枝零叶落。   我拨通了她的号码。   铃声循环到第三遍的时候被接起,她在电话里叫我的名字:“陆墨。”声音听上去有些涩涩的。   她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也许这可能是最后一个非国际长途。”我半开玩笑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居然渐渐响起了抽泣声。   窗外又是劈过一道裂帛般的闪电惊雷,我的心重重一沉。   电话中的哭泣声越来越大,我听到白若芷哭得几近气短,仿佛能看见她湿润发红的眼眶,眼泪似涨溢的湖水正汩汩流下。   清晰地,好似她就在我耳边哭喊着:“雨太大,停……停电了……陆墨,我……好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原来,她的眼泪她的软弱能轻易攥住我的全部思绪,冷静理智在此刻统统无聊透顶。   “陆墨……你能不能……不要走……”   原来,只需要她的一个挽留,我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在乎。   我尽力平复下胸中被掀起的骇浪惊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张口却有些喉咙发哑:“你在哪?”   你是如此的,   令人心痛。   令人心动。      ☆、Chapter 7   我忘了我是如何说清的地址。   也忘了我是如何挂断的电话。   盖着毯子窝在沙发里,能察觉到眼泪正干涸在脸上,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片黑暗中,我坐了不知多久。   只是似乎听见雨声渐渐变小,很久也未闻使我瑟瑟战栗的雷声。   “咚咚”——骤然想起的敲门声很轻很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恍惚地打开门。   下一秒,突然地就被拥入一个弥漫着凉气的怀抱。   鼻尖周身顿时溢满陆墨的气息,她长发正滴落着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混杂着我的眼泪一起。   我抱住她。   眼泪决堤,压抑不住的我在她怀里大声地哭起来。   回想起来,我总是容易在她面前有着多余的情绪,多余的委屈,因为仿佛只要有她在,我总能得到巨大的心理慰藉和踏实感。   陆墨是那么强大且耀眼,她就是我憧憬的另一种人生,她就是另外一个我。   黑暗中只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自己的哭嚎,陆墨将我越抱越紧,似乎想要压制住我肩膀的颤抖。   直到再一次通电,骤然亮起的吸顶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时钟指向零点,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墨放开我,问:“还有多余的拖鞋和毛巾吗?”   我才注意到她湿透的外套和皮裤,赶快把她推进浴室。   听着浴室响起的流水声,我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外面,坐回沙发上。大脑拒绝任何的回忆和思考,起伏的心情才趋近好转。   直到浴室的门被推开,再次见到陆墨,擂鼓式心跳叫嚣着宣告它的回归。   雾气中隐约可见她湿漉漉的黑卷发搭在白衬衫的两侧,衣服尺寸对她来说稍小,勾勒出姣好的曲线,顾沁的长裤也被她穿成了七分裤。   她拿过我手中并没有在用的电视遥控器,说:“你也去洗。”   给她吹头发的时候,察觉到她渐渐将下巴搁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问她:“是不是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却说,“还好。”过一会儿又问,“这是哪里?”   “啊,这是顾土豪的房,她今天有事,托我来打扫的。”   “顾沁?”   “对,她表弟要考T大的研,二战要来这边住。”   许久不见回话,我微微后仰去看她,陆墨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头发吹干了,睡吧睡吧,不过单人床太挤了,你在这里睡,我去打地铺。”   我正要起身,陆墨已经一胳膊揽过我:“不用,能睡。”   于是我们就侧躺着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她的胳膊一直搂着我的腰,脖颈后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   那天夜里我睡得很沉很沉,我第一次在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夜晚睡得如此安心。   很久以后我把这件事讲给顾沁听,顾沁说:“要我,我肯定当场就嫁了。”   我又把顾沁的反应讲给陆墨听,陆墨笑道:“哦?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嫁我?”   凌晨的时候听见阳台上有人打电话的声音,隐约可闻陆墨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嗯,先不回去了……说不好,可能会待一段时间……别来,来的话旅游请自费……嗯,确实舍不得。”   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笑意,她挂断了电话,回到我身边躺下来。   “醒了?”可能我翻身动静太大。   “啊还没有。”我赶紧闭上眼睛。   “嗯。”陆墨似乎打算继续睡。   这也太敷衍了。   我转过身,面对着她的脸,心想,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陆墨。”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嗯。”她懒洋洋的鼻音掺着些微困倦气息。   “陆墨!”   “嗯。”   “陆~墨~”   “嗯。”   我一声一声地唤着她,她一声一声地应着。      ☆、Chapter 8   十一月中旬,某天陆墨穿着一身蓝白色的小西装来找我。   记忆中陆墨偏爱深色系服饰,除了我见过的夹克衫牛仔皮裤,其余时间都是一身休闲服,从未见过她穿正装。   虽然这身西服也是休闲款,但是这种淡色搭配陆墨实在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很像是广告牌上的精英范儿模特。   她的头发还是很随意地拢着,看到我穿着白色绒毛外衫和蓝色平底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我们要去那里?”我坐上副驾驶,音响里正放着男声版的safe&sound。   原来三里屯还有这样一处雅典娜希腊餐厅,深蓝浅白的色调,充满异域风情的装潢建筑,仿佛身处另外一个国度,又好像一不小心闯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我再没问过陆墨回美国的事情,她也从不提起,恍惚间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无数次约饭的时光。   吃完饭我们去了大使馆东五街的银杏大道。   铺天盖地的金黄参杂着渐变的色彩,像是开满油菜花的稻田。风过时,纷纷繁繁的茂叶翻起金色的浪潮,有耀眼的光芒在漾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远远望去,仿佛挂在美术馆里装裱精致的油画。   踩上铺陈的扇形银杏叶组成的金色地毯,心情像是吃了块浓醇的奶糖。   陆墨牵起我的手。   我冲她笑起来。   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美好和幸福。   后来的几天我们相继去了钓鱼台国宾馆,圆明园,还有地坛公园,皆是看银杏的好去处。   陆墨似乎很喜欢银杏。   是以我拿银杏叶做了叶脉书签送给陆墨,一向酷帅到没朋友的陆墨变得好像得到糖果的孩童,她抱住我,开心地笑道:“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第一次打成了“得到孩童的糖果”23333)   后来陆墨又去了上海,她说大概跟上一次一样,马上就会回来。   可是这次她却去了一个多月,她走后的半个月我就已经无法联系到她。   我拿着手机数着无数发出去便如石沉大海的短信,难过地想,原来我们的交集仅仅只是如此。   你不在,我甚至不知道去问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或许我们早该如此了,从那个下着雷阵雨的夜晚开始。   那段时间我跟着导师的公司做项目,时常不回学校。   某天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学校找到我,跟我说,陆墨正有事无法脱身。   我问他,你是谁。   他说,他叫邵喆,是沐雪酒吧的老板。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接起来听到那个熟悉而沉静的嗓音。   陆墨说:“若芷,来竹光。”   因各种原因,我到达餐厅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很久,进门的时候刚准备向陆墨道歉,却又一次撞进了那个怀抱里。   陆墨搂得很用力,我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陆墨……”我轻微地挣扎了下,她却将手臂收得更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精的味道,“你喝酒了?”   “若芷……”她打断我,双手攀上我的肩膀。   她认真地看着我,眼中流淌着像是被逼至走投无路的热切,嫣红的唇色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   这样的陆墨,让我有些害怕。   陆墨那天跟我说,她喜欢我。   她问我,要不要跟她在一起。      ☆、Chapter 9   白若芷走以后,我跟服务员说,点的菜不用再上了,把酒钱算一下。   餐厅的音响中正放着一首调子缓慢的英文曲子,沙哑的男声低声唱着:   “Like black ice,   Scrolled over with unintelligible patterns.   by an ignorant skater.   Is the dulled surface of my heart……”   我知道这回是真的吓到她了。   可是我等不了……   “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这个答案?就非要活得这么明白?就非要这么逼迫别人?逼迫自己?”   “我不知道也不想回答。你不要再问我了。”   脑海里回响着白若芷的声音,我揉了揉额角,拿出新手机拨通了邵喆的号。   “喂?怎么样了?你在哪呢现在?”邵喆的声音混杂在背景里嘈杂的乐声下有些失真。   “我失恋了。”我将最后一口白兰地一饮而尽,跟他说,“我去沐雪找你。”   “秦家去找你爸告状了?”邵喆开了瓶Hennessy,望着我一脸调侃,“想不到啊,秦海生总共见过你才几次,这就非你不可了?”   我笑了笑:“大概是非陆家不可。”   “可怜了你,不是一直彪炳自由至上吗,怎么窝囊成这样,搞得手机都被没收了。他们把你关了几天啊?”   “没那么血糊,就是跟秦海生吃饭看电影出席活动,怎么无聊怎么来。这些我都可以忍,但不能因为他推荐过我哪个牌子的梨膏糖好吃,我就得跟他结婚。”   “结婚?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不是太着急,”我拿过瓶子将高脚杯倒满,“是根本就没可能。”   “那你爸跟你谈过了?”   “我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那你这次回来?”   “我让陆砚告诉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抿了口酒,火辣的酒精充斥在唇齿间,舌头有些发麻,“陆砚问我是谁,我说是白若芷。”   “……你哥什么反应?”   “他不信。”我继续往杯子里倒酒,“其实他们信不信都无所谓。在我爸那里,我是怎么想的,从来也都是无所谓的。”   邵喆叹了口气:“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望向楼下吧台的斜对角,翠色的帘幕后是一排深灰色的沙发,白若芷曾坐在那里。   “大概会去冰岛。”   一周后我沿着环岛1号公路到达冰岛的阿克雷里城。巍峨耸立的雪山下河流淙淙,黄昏时坐在岸边能看到远方奔跑着的冰川马群,长长的鬃毛在灼霞晚风中招展飘动,像是飞舞的战袍。   两个多月的时间,我见到了冰河湖上冰河时期断裂入水的漂浮冰山,来自远古时代的浮冰呈现出一种纯粹的蓝色;见到了欧洲最“凶猛”的黛提瀑布,踏过米湖岸边奶白色的软泥;到达过雷克雅维克的泽约宁,那里的黑白天鹅时常栖息在池塘的冰面上,羽毛和冰花几近混为一体。   途中在某巴洛克风格的bar心血来潮唱过一首法国民谣《玫瑰人生》,被路过的摄影团邀请去一同观赏极光。   跟着拍摄了间歇泉喷薄前浮起的巨大藻蓝色水泡,雾气笼罩下仿佛缱绻的云朵。   摄影团领队叫Adonis,他邀我下一个冬天去贝加尔湖冰潜。   我换了各种通讯账号,确保不会被任何事打扰。Eric和邵喆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熟悉的人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跑去很远的地方。   只是在Kringlan闲逛时看到了一件淡色系碎花纹的Lopapeysa毛衣,中途顺路同行了几天的葡萄牙女孩Amber打量停在那件衣服前的我,不敢置信地说:“哦天,Rory你喜欢这种风格的毛衣?别开玩笑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我说,是,这不像我。   但是很适合白若芷。   再次动身准备去冰岛最南端的维克时,Eric通过当地的一家酒吧老板联系到我,他说他和Brian已经在北京了,期待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我换回之前的手机卡,将堆积的各种来电消息全部设为已读,买了回中国的飞机票。   到北京时邵喆打电话来,说他已经被Brian他们拉去了四川玛嘉沟。   我说,看来我不用回来。   邵喆沉默了下,说,白若芷要见我。      ☆、Chapter10   寒假前工作进度未过半,春节后又是几周的夜以继日,手头上的项目终于完成。   同校毕业的程轩学长担任我这组的负责人,会议结束时叫住我:“这些天辛苦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我摇摇头说,大概是睡眠不足。   他说他跟老板谈过了,老板说项目完成得不错,会补偿个小长假。   我勉强笑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说话。   “若芷,你头发变长了。”准备道别时他提出要开车送我回家,“很漂亮。”   我对他的这种叫法很不适应,推拒说不用了,待会还有点事情。   初春的夜晚天气还是显凉,我坐在湖心公园的一处长椅上,望着粼粼潋滟的波光,觉得有些冷。   连续两个月的渺无音信,连续两个月的辗转反侧。   起初因不知所措而抱有的震惊慌乱已经消散,甚至在有段时间联系不到她时,无力绝望地想,不如就此相忘。   以前相处的时光历历在目,愈是想要忘记,却愈是在心头磨刻下更深的痕迹。   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起她的话语而满心欢喜,继而心痛到无法呼吸。   失眠至天明时,会思念起那个沁满凉气的怀抱,那个从背后把自己圈起来的怀抱,那个浸透着酒气热烈至不顾一切的怀抱。   我明白那些相视一笑的默契点滴,我懂那些心照不宣的言下之意。   可是,当她那样问出口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我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只是不能再隐藏起自己的憧憬和幻想,自欺欺人地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一直这样下去。   你将一个美好和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像是罂粟花释放的芬芳扑鼻,稍有靠近,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果然还是不甘心。   我站起来,夜风将已过肩的发微微扬起,扫在脸上有些发痒。   我再不愿意忍受这份无疾而终的感情,后悔自己不忍面对的懦弱和退缩。   此时此刻,我不想考虑未来的种种不确定,不想再因抓不住这个人的痕迹而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   我看着陆墨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踩着皮靴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深邃的眉目间,是她特有的一副淡漠至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用力地抬头望向她,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问她,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这简直用光了我的勇气,我低下头,握着自己的手指,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直到她用双臂环住我的刹那,一颗寻寻觅觅无处安放的心才终于放下。   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觉得抱着我的这个人,是在倾尽全身的气力,要把我揉进她的血肉里。   几天后我和陆墨坐飞机到达成都,她说要带我见两个人。   一到航站楼就看到两个年轻的外国男人冲过来,高个子金发的那个冲我吹了声口哨,说:“oh,you are so adorable!”陆墨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记肘击,向我介绍:“这是Eric,敲鼓很有一套。”   我正要向Eric问好,被另外一个红褐发色的人抢先开口,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笑眯眯:“your eyes are so charming.”   “Brian,贝斯手。还有Chris和Karl在加州,有事没来。”   紧接着走来了气喘吁吁的邵喆,穿着拉夫劳伦的海蓝polo衫,戴着MLB黑色棒球帽,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招呼了一阵,发现这几个人都是土豪加学霸并且十分友好,大家嘻嘻哈哈地商量着去丹东乡。   两天后我们从丹东出发,徒步前往莫斯卡。   路途中多见崎岖的山路和陡峭的岩壁,坑坑洼洼的砂石地貌有着别样的硬冷荒芜之美。   我们走了大概10个小时,到达莫斯卡的时候已经天黑。Eric他们说看我这么柔弱没想到体力这么好,陆墨用相机拍摄下远方的炊烟光影,嘴里说着:“当然。”   晚上他们在莫斯卡镇的一处广场上摆好不知哪弄来的乐器,群众纷纷奔走相告说那里有外国人在唱歌。   我仍记得那天夜穹上璀璨耀眼的星河,唱歌跳舞的人们脸上洋溢的兴奋和喜悦。   望着抱着电吉他和Brian默契地合着节奏的陆墨,我突然理解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   自由且洒脱地活着。   莫斯卡地处一块山丘草坡,白天出去散步时居然能看到突然冒出的土拨鼠。我饶有兴趣地将苜蓿草喂给它们,土拨鼠圆滑的小鼻尖蹭过手掌心,酥酥麻麻的。我笑起来,感受到一阵专注灼然的视线,抬头发现陆墨正向我走来,身后是皑皑的雪山连绵向远。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走过了丹巴世外桃源般的甲居藏寨,领略了梨花漫卷如梦似画的金川。晴空、雪山、大渡河,淡淡的山雾袭来,恍若置身仙境一般。   住在民宿的夜晚,陆墨会坐在院子里,弹着把木吉他。她喜欢把那些优美的英文诗谱出调子轻轻地唱出来,她时常唱起埃兹拉庞德的诗作,唱起那首《在地铁站内》: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如果可以把声音比作某种甜点的话,陆墨的嗓音就是美式咖啡,尝过一口,便可百转千回。   我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到永远。   如果没有那天周于晨打来的电话。   如果没有那天陆墨迟来的答案。   现实是我们正准备从重庆前往新都桥时,我接到了周于晨的电话。   他告诉我,我妈妈住院了。   突发性心脏病,索性抢救及时,但还在昏迷。   陆墨知道情况后,边安慰着泪流不止的我,边定了机票。我们一行人一起回了北京。   半个多月后,我妈妈出院。   也就是我妈出院的那天晚上,陆墨找到了我。   我们还是在那个湖心公园,路旁有一个露天咖啡馆。   我因心情好提前到了一会儿,望着她在暗黄的灯光下一步一步走来,跟那天从国外回来的她一样,轮廓深沉似西方女神像。   她说:“五十三天前,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夜色下陆墨的长卷发似一团墨色的云朵,波浪的形状让人想起深海中茂密的黑藻。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她抿了下嘴,嗓音似中提琴般沉静低沉,比这湖水还要凉。   她说:“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Chapter11   转身走远的时候,我听见白若芷哭了。   她哭的很小心翼翼,压抑得似乎不想发出声音来。   我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因我知道,自己一旦回头,就再也无法离开。   白若芷不小心遗漏的啜泣声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我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轻轻细细的嗓音,叫着“陆墨”。   她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嗓音比平时还要动听。   在金川的时候,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安静地听我唱歌。听高兴了,眼睛会眯起来,像只愉悦的兔子。   后来每当我唱起庞德的《在地铁站》,若芷会跟着我一起唱起来,声音像夜空中漂浮的轻纱丝带。   确认她看不到我以后,我掏出手机,告诉周于晨:“可以了。”   白若芷从来对自己的魅力毫无知觉。   那时还在重庆的洋人街红酒吧,我因有事离开了下,回来时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吧台边上,不远处两个外国男人正在打量她。   “Look at that girl!”   “Wow!She is so cute!”   “Of course she is,”迎着向她靠近的那两个外国人,我走过去坐在若芷边上,将她揽过来,“but…she is mine.”   发现她还在专注研究着墙上的一副壁画,我蹭了蹭她的脸,亲了下她的嘴角。   白若芷顿时满脸通红。   那两个外国人一晒,说了声“sorry”后走开。   白若芷脸红归脸红,仍旧是一脸状况外。   所以那天夜里接到周于晨的电话时,我一点都不惊讶。   只是若是只有我发现白若芷的好,该有多好。   周于晨问我:“你要怎样才能放过白若芷?”   放过。   这个词用得真好。   周于晨说:“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跟若芷不一样。我能给若芷的,你给不了。”   他还说:“若芷她并不排斥我。”   “她也不喜欢你。”我接口道,电话那边明显一窒。   “但请放心,”我继续说,“你说的,我都知道。”   Ayn Rand说,自由的定义是“To ask nothing.To expect nothing.To depend on nothing.”   无所求。无所待。无所依。   当无法舍弃太多的时候,你就失去了自由。   很快我和Eric、Brian一起回了美国。   邵喆通过Eric联系到我。   “这又是你的新号?”   “嗯。别告诉她。”   “你这样是不是对那小姑娘太残忍了。”   “她会走出来的。”我望向蒙特雷十七里海岸线上丛丛的白色芦苇,在诗经中,它们被称作“蒹葭”,“若芷一直很坚强。”   我们的乐队开始了巡回演出,一年的时间,在纽约时代广场完成了最后的谢幕。   解散后,Eric、Karl决定留在纽约,而Chris和Brian一个选择回加州,一个回了自己的国家爱尔兰。   从此,世间再无“no name”乐队。   我翻出了当年在冰岛结识的Adonis的联系方式,问他关于冰潜的具体安排。   想不到他不仅还记得我,还认出了我是“no name”的吉他手主唱。   不久后邵喆来纽约看我,并告诉我,白若芷要结婚了。   她已在一个月前和周于晨订婚,而那时的我,正在为最后一场演唱会做着准备。   “她结婚是什么时候?”   邵喆说了一个日期。   我算了算,跟他说:“把这个给她吧,那时候我大概在贝加尔湖,可能赶不上。”   ……   “那你以后准备去哪?”邵喆最后问。   “去南沙群岛,或者,回华尔街吧。”   “我以为你不会回曼哈顿了。”   “嗯,我曾经也这样以为。”   就像,我也曾经以为,我不会放弃白若芷。      ☆、Chapter 12   陆墨说她不能跟我在一起。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觉。   她说,耽误了这么久,她要回美国了。   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本,去挽留她。   莱昂纳德科恩说:“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悲观主义者站在那里担心下雨,我却早已淋得全身湿透。”   原来我一直是那个站在雨里的人。   我不知道周于晨为什么会过来,他抱住我,我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能将他推开。   甚至连张口说话都不能。   他说,你忘了她吧。你们不在一个世界。   他说,请相信他,他会对我很好,会让我幸福。   我联系不到Eric和Brian。   我去过沐雪很多次,每次邵喆都有事不在或不方便见我。   于是某天晚上我就等在那,直到天月将白,我才终于见着他。   他却告诉我,陆墨已经回美国很久了,希望我不要再找她。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苦恼过,痛哭过,悲伤过,流泪过。   我记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惦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   我又回到了那些无力而又绝望的时光,而这次,没有归期。   然而生活仍要继续。   我仍旧要面对学业工作,我忙着毕业忙着实习忙着看不清的未来。   妈妈的心脏病又复发过几次,医生说,不能有情绪波动,可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每当我在重病监护房外哭得声嘶力竭,周于晨总会在一旁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告诉我,他会一直都在。   将近一年的时间,生活恢复了稀松平淡千篇一律,仿佛我的生命中从没有出现过“陆墨”这个人。   周家一直为了妈妈支付高额的治疗费用和医药费用,恩重如山,我竟不知如何报答。   周于晨的妈妈说,他们一家人,尤其是小晨,都很喜欢我。   妈妈说,她很喜欢周于晨,希望她能活着看到我结婚。   我告诉周于晨,我心上还有个人,她在地球的另一半,我不能接受他。   他说,其实你只是分不清爱情和友情,没关系,他可以等,毕竟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   我渐渐懂得,等待没有期限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   母亲一次比一次更长时间的昏迷几近把我压垮。   那天,周于晨在好不容易又一次清醒过来的母亲面前跟我求婚。   我答应了他。   毕竟,总有回家的人,总有离岸的船。   订婚那天,顾沁说,你们俩终于修成正果了,之前说你留长发是为了周于晨,你还不承认。   这世上,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为了谁。   一个多月后邵喆找到我,他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黑色包装盒。我拆开,见到了第一次相见时,我捡到的那个墨叶子。   墨叶子旁边安放着一枚银杏叶书签,下面压着一张信纸,信纸上用意大利斜体写着: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s."   你是我此生挚爱。   当晚我又一次去了沐雪,坐在最初的位置上。   一模一样的场景,这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日日夜夜。   台上一个长发的女人正唱着拉娜德雷的《young and beautiful》,低沉至略带沙哑的女声一遍一遍地问着:   “Will you love me when I a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当我韶华逝去,容颜不复,你是否还会爱我,任地老天荒?   当我遍体鳞伤,一无所有,你是否还会爱我,任地老天荒?   我知道你会的。我知道你会的。   我握紧掌心里的墨叶子,大声地哭起来。   我再也无法在这里偶遇那个人。   我再也无法将这块钥匙坠还给它的主人。   我再也没有了陆墨。      ☆、Chapter13   白若芷婚礼那天,陆墨果然还是去了。   因听说白若芷妈妈希望女儿在中国结婚,周家取消了迪拜的婚礼计划,修改成了去迪拜度蜜月。   棕色的长发用朵雪白山茶花盘起,妆容精致的她穿着曳地的白色婚纱,笑起来的刹那,仿佛璀璨灯光都黯然失色。   人比花娇。   白若芷确实很漂亮。   陆墨坐在我边上,剪了短发,穿着白色长裙,和我们一起微笑着,在新郎亲吻新娘时,鼓起掌来。   她到底是如何能做到这样的。   我又想起前日和陆墨的对话。   说好要去贝加尔湖的陆墨,却在白若芷婚礼的前三天,回到了北京。   她到我这里喝酒。   刚坐下,居然掏出个Givenchy打火机,熟练地点了根万宝路。   我给她倒酒,有些不可思议:“我记得你以前从不抽烟。”   她抖了抖烟灰,不得不说,动作很优雅:“那是从前。”   “你不是要去俄罗斯吗?回来干嘛?”   “参加婚礼。”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她:“…参加…谁的婚礼?”   陆墨看了我一眼,仿佛我在说废话:“白若芷的。”   我忍不住问她:“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我相信在她心中,她视我应如我视她般珍贵。”   她端起酒杯,“所以我希望站在一个特殊的位置,在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时刻之一,竭尽所能的送上祝福。”   “因为,”她喝了一大口Liqueur,那一定很苦,“未来她的生活里,就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所以…”我揉了揉太阳穴,“你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她?”   “我可以背弃一切不在乎一起,”她又抽起烟,袅袅的烟圈模糊了她的表情,“但若芷她不可以。”   “周于晨曾打电话给我,告诉我白若芷是单亲家庭,父亲去世的早,家境很困难。是周家一直在帮她。”   “因为太过想要她,我起初并不想考虑以后的事,才导致她收到伤害。”   “如果我能更成熟一点,她本可以不用这么难过。”   “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我想要的,就是这个人。但是,我不能拉着她去面对陆家,不能让她一辈子活在对周家的愧疚和负债感里,不能让她生着病的妈妈去面对女儿被一个同性恋拐走的事实。”   “周于晨对她很好,她可以过得很幸福。”   “如果我不出现,最后的结局就该是这样。我必须要弥补我的错误,从她的生命中,把自己彻底抹去。”   陆墨说话间杯子已见底,她眯起眼睛望向我,我将酒瓶子递给她。   我问:“你就这么喜欢她?为了她不惜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说:“邵喆,你不明白。”   “从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开始,从她递给我墨叶子的时候起,从她靠着我的肩膀睡着的时候起,从她说出那句'我要在那度此余生'的时候起。她的眼泪,她的笑容,她的歌声,她为我表现出的所有情绪。”   “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不会再有。”   “所以,即使知道她会痛苦,即使知道结局如何,即使知道这是个错误…如果,还会重来一遍…”   “我还是会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向她。”   我叹了口气。   “马尔克斯有句话说的好,”陆墨最后说,“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Chapter14   今夜沐雪酒吧又是一反往常的喧嚣嘈杂,格外安静。   唱台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夹克衫,深色牛仔裤的短发女人。   她抱着木吉他,低垂的眉目间仿佛结着一层薄薄的霜雪。   女人正在唱一首旋律和缓的歌曲,嗓音沉静似中音提琴:   “仲夏未央星明月朗   夤夜不寐闻过船鸣钟响   迷蒙烟火帆影桨灯   港湾无眠听彻鲸歌浪声……”   不远处某跑出婚礼酒店的新娘,手中一只录音笔,播放至已接近尾声。   录音笔中正响起一个低沉的女声:“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如果酒吧里此时正在听歌的群众听见,就会发现这个嗓音与此时台上安静唱歌的女人的声音,是如何的相似。   “没有回忆的海洋   潮风抛却过往   我要在那渡此余生……”   录音笔中的女声结束,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果酒吧的工作人员听见,就会发现那是沐雪酒吧老板,邵喆的声音:“前面的录音是我和陆墨前日交谈的全部内容。陆墨今晚十点,会到沐雪唱最后一首歌。”   “街角晴光提琴悠扬   秋千摇晃走经哥德教堂   水廊木棹长篙菱角   篱墙斑驳路经石拱亭桥   没有眼泪的晨阳   风琴稍显薄凉   我愿就此孑然终老……”   白若芷飞奔着跑进了沐雪的大门,头上的山茶花坠落在地,长发如瀑布般散落而下。   “你是我曾经沧海再难忘怀的万水千山   你是我匆别巫岫萦绕不散的流云晚岚……”   无视了前厅服务人员好心的询问,白若芷此刻觉得,原来通往正厅的走廊有这么长。   “我曾见   爱琴海上悠渺汐声流淌星河璀璨   你笑靥映亮了山岳从此驻我心涧   若如初见   只消千般荒凉几时看遍   若不再见   只留万般蹀躞一苇之间…”   她打开侧门。   “我曾见   爱丁堡旁清澈弦音徜徉白鸽熙攘   你睡颜暗淡了骄阳再不移我目光   若如初见   只消千般美景与你共享   若不再见   只留万般孤寂一人独尝…”   台上的女人已经收起吉他,最后一句没有伴奏,空灵的声音响彻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若有岁月可回望   只你与远方可珍藏……”   白若芷听到了。   她听见陆墨在唱给她听,她在告诉她:“我爱你。若芷。若芷。”   女驻唱已经走下了台,走进了一片黑暗。   白若芷从侧门跑了出去。   后来,人们看到一个长发的女孩蹲在走廊上哭得泣不成声。   直到她被双有力的臂膀揽入一个温暖坚定的怀抱。   谁逃得过时间之蹄而不苍老?   谁躲得过现实的棰而不折骨?   没有。没有。   正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